男兵们呆呆地看着那些暖水瓶。
穿进窗内的月光似乎揉进了音乐,那么温馨,那么柔情,使每一个望着月光的人都感到,世界是多么美好,人生是多么惬意。
暖水瓶的水倒进一个个口盅,捧回盅的手有的缠着纱布,有的留着新鲜的伤痕,这些手的主人就是那些稚气而可爱的男战士,他们捧着口盅,一个个郑重地喝着。
水是淡淡的,但是温馨的,它轻轻地流入每一个男兵的心田。
十一月中旬,离一年一度的老兵复员退伍的日子不远了,三年以上的战士们聚集在一处,免不了要议论今后的打算和去向。一班的几个三年兵趁下午训练结束坐在草坪上休息,话匣子一开,自然就扯到这方面。
&ldo;哎,&rdo;沙学丽捅捅铁红道,&ldo;老铁,要毕业了,有啥想法?&rdo;铁红很认真地思虑了一会儿道:&ldo;才当兵时,觉得三年好长啊,临到这时候却想,三年咋过得这么快。&rdo;耿菊花吃惊地道:&ldo;咦,你怎么说出了我想的话哩?&rdo;徐文雅道:&ldo;别的地方耍三年,不如来当三年兵,吃了苦,可真是大大地锻炼了自己的人生。&rdo;铁红又问沙学丽道:&ldo;要是退伍,你想干什么?&rdo;沙学而道:&ldo;公安局恐怕不会放过我们,去干刑警,或者公安特警队。&rdo;铁红问徐文雅道:&ldo;班长,你呢?&rdo;徐文雅道:&ldo;读大学时来当了兵,现在又想读大学,高科技社会,没有文凭是要吃亏的。我的理想呀,读书。&rdo;耿菊花道:&ldo;我要读就读武警指挥学校。&rdo;沙学丽道:&ldo;老耿理想可以,继续深造后当军官,当大官,当耿上将!&rdo;铁红道:&ldo;那就要继续吃苦了,外面的世界是女士优先享福,女子特警队里面是女土优先吃苦。&rdo;徐文雅道:&ldo;事实确实是这样,可是反过来一想,这么苦的日子都能熬下来,到了社会上,什么样的苦能难倒我们?&rdo;沙学丽高兴地一捶草坪道:&ldo;是呀!老子走遍天下无敌手!&rdo;铁红看着她担忧地说道:&ldo;只是,当兵三年,训得像男孩子一样野了,不温柔了,不好找老公哟。&rdo;沙学丽一挥手道:&ldo;有的小太监男人就喜欢自己温柔,受厉害老婆的管教。&rdo;徐文雅噗嗤一笑道:&ldo;你呀你……其实女兵的本性还是温柔的,坚强是练出来的。&rdo;
正瞎扯着,只见通讯员走过来喊:&ldo;一班长,有你们班几封信。&rdo;
散坐在操场各处的女兵们一哄上去就抢。只有耿菊花不动窝,很羡慕地望着战友们。铁红家在本市,一般是没有信的,她问耿菊花道:&ldo;你怎么不去看看?&rdo;耿菊花道:&ldo;我爸一年最多来两封。上个月才来过。哎,你那个汪鹏怎么样了?还给你写信不?&rdo;
铁红向地上啐一口道:&ldo;你少提他!提到他就烦。不过听有的同学说,他好像是发财了,但怎么来的钱,天知道。&rdo;
沙学丽在那边喊了起来:&ldo;耿菊花,老耿你有一封哎!&rdo;耿菊花像开水烫了一样跳上去,抓过来就拆开,可刚读了一行,她就呆呆地站在原地。
铁红和沙学丽见状不对,一起围上来抢着问:&ldo;怎么了,怎么了?&rdo;耿菊花看着她们,说不清是哭是笑,眼里突然有了盈盈的泪光在闪:&ldo;是陈顺娃,&rdo;她喃喃道,&ldo;是陈顺娃来的信!&rdo;
沙学丽一把夺过,一目十行地扫完,&ldo;啊,不错哎,&rdo;她向围在身边的女兵们宣布道,&ldo;陈老兵到省里来设了个土特产推销窗口,县民政局把他安排在那儿啦。&rdo;
女兵们顿时一片起哄:&ldo;菊花你什么时候去看陈老兵,好事要赶早见。&rdo;耿菊花急得脸红脖子粗地去捂她们的嘴:&ldo;哎呀,一个个地……不跟你们耍了!&rdo;
女兵们更是乐得大笑起来。
休息日一到,耿菊花匆匆请假出了军营,她心潮起伏,往事像大海汹涌一样冲激进大脑:怀疑陈顺娃偷看她洗澡,训练时她踢中陈顺娃裆部让他满地打滚,后来陈顺娃为她挡子弹断了一条手臂,她跑到医院去看他,陈顺娃双眼凝视着天花板一言不发……哦,多么曲折的人生,又是多么割舍不去的情感,原以为陈顺娃黄鹤一去不复返,如今却像天上掉下的神仙一样向她发出了信息。耿菊花其实一刻也未忘记陈顺娃,只是碍于军队纪律,不敢也没办法去打听他的下落。
如今就要见到陈老兵了,他还好吗?他还是以前那个脾性吗?
越想信里留下的那个地址,耿菊花心里越慌乱,她告诫自己要沉住气,可是心儿就是蹦得像要跳出胸腔一样。
她终于打听到了那条小街,终于看到了小街中段的那间双开间的铺面,铺面一侧挂一块黑字招牌:&ldo;南山县土特产公司驻市经营部&rdo;。
耿菊花再也不敢走近,就站在街对面,捂住心口,瞅着店里的柜台,可巧的是,她一下就看见了在柜台里坐着的陈顺娃,而陈顺娃为一个买货的顾客计完账,一抬头也恰好看见了她。
陈顺娃站起身,他只有右手,左手是一只空袖管,他也那么呆呆地看着特意换了一身新军装的耿菊花,四目相对,就这么隔街望着。
时间不知过了多久,情感不知如春水一样泛滥了几个回合,看样子陈老兵还是那么木讷,还是那么憨厚,最终还是耿菊花走过去,激动地叫道:&ldo;陈……&rdo;后面几个字没吐出喉咙,她已经泪流满面无法言说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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