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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8章（第1页）

普通的民居不比官舍，屋子浅窄，三面粉墙，随意摆着几样粗腿儿厚面儿的榆木几案榻枰，案上有扣着的书册、打了一半的结子，还有半盏残茶，虽拙朴，却也闲适。

楚棣看一眼那书册的皮儿，《阿芙罗国游记》，不由得微笑起来。

沈韶光有些不好意思地收拾一下，请楚棣坐，又亲自奉上井水镇的酸梅饮子。

楚棣把目光放在侧墙挂的画儿上，虚虚的粉墙乌头门，墙里探出半树海棠，散下好些落英，无题无款，只盖了个&ldo;留春住&rdo;的章子。

&ldo;这是后院那株海棠？&rdo;

虽然刻意模糊过，却瞒不过知情人，沈韶光点头，笑道：&ldo;春日的时候，从旧宅墙边过，看这花儿开得越发好了。&rdo;

本是主人，如今却只能在墙外看了，楚棣缓缓地出一口气，微笑道：&ldo;阿荠的画儿画得很好，比你阿耶的灵秀，他的字和画儿都不似出自一人之笔。&rdo;

沈韶光笑起来，回头看那幅画儿，兼工带写，有水墨的闲散清淡，有工笔的逼真娇艳，确实挺好的，对楚棣眯眼一笑，&ldo;儿的得意之作呢，不然断不会挂出来。&rdo;

楚棣笑着用手虚点她。

略寒暄几句，沈韶光问候了楚棣家里人，便聊起如何出宫和掖庭生活来。

时过境迁，自然捡着好的说，沈韶光说起掖庭的几位内教博士，&ldo;赵博士爱酒，自言若是出去卖字得润笔，其中七成该贡给酒神……方博士不爱言语，却顶讲究，有一回因着内宦燃的香不对，拒绝教琴……刘博士则有些唠叨，常说&lso;汝等虽不用科考，这经书的注疏也要约略懂一些&rso;……&rdo;沈韶光学着刘博士的声调道。

她说的是那些正经的内教博士，而不是后来充做老师的宦者宫女们。

其中赵斯年，楚棣还向他打听过沈氏母女的情况，此时听她提起，又想起当时情景。

沈韶光也说一点内廷膳房的事，&ldo;这么多宦者宫女，其实是有点人浮于事的。这个时候，多半在听老内监讲古。什么太液池的荷花精，膳房的老鼠怪之类……&rdo;

沈韶光嘴里的掖庭生活，一片岁月静好，却不知她越这般说，楚棣心里越哀痛，小小的孩子，要经历过多少磋磨，才觉得这点清闲值得拿出来说。

至于出宫的始末，则更简单，沈韶光笑道，&ldo;去岁天旱，放出些宫女来，儿与了那管着汰换宫女的宦者些钱，报了个病，也就出来了。&rdo;沈韶光又想起林少尹来，当时这哥们儿冷着一张脸，着实有些吓人，谁想到现在竟然会与他探讨情感问题。

楚棣没问她为何没回洛阳，显然，小阿荠是个有主意的，不是那种遇事只会嘤嘤嘤的娇弱女郎，既能自己过活，又何必去给别人添麻烦，自己也不得痛快？

说完自身情况，沈韶光也发问：&ldo;阿叔是怎么认出我的？&rdo;李相公可没认出来。

楚棣笑道：&ldo;我原在刑部，单凭一幅吏人们涂的最多有五分像的画影，便认出了男扮女装的罪犯。&rdo;

沈韶光睁大眼睛，不知这样的观察力是天赋异禀，还是训练有素的结果？

楚棣没说的是，自己与沈谦少年相识，不比李相是后来做了官才认识的，两家又毗邻而居，通家之好，故而对沈家阿嫂也熟悉，阿荠的眉眼长得像其母，嘴巴却像乃父。

既然说到这里，沈韶光便干脆求楚棣，&ldo;还请阿叔莫要告诉李相我的事，李伯父到底做着官，不知多少人盯着呢，儿这样的身份，实在不宜有太多牵连。&rdo;关键是，让人家难做。对故友的怀念，与接收故友长久的麻烦，不是一种事。就让那份没变的故人心好好保留着吧。

楚棣缓缓地点头，看着沈韶光的眼睛：&ldo;我却无妨。&rdo;

沈韶光眯眼笑道：&ldo;阿叔不觉得儿如今的日子很好吗？有草堂，有桃李，有瓜菜的。&rdo;借的是楚棣刚才说沈谦归园田居梦的话。

楚棣皱眉笑斥：&ldo;你若是小郎君，我再不管你。&rdo;

说到这个，楚棣就想起那&ldo;形迹可疑&rdo;的林少尹来，虽这般话不适合一个世叔对侄女讲，但这种时候，也没有旁的办法，只好从权，况且阿荠也不是那种羞怯的小娘子，&ldo;你与那林少尹‐‐&rdo;

沈韶光觉得这位前刑部侍郎简直太绝了，若不是辞官早，估计能进史书，后代或许还有专门以他为主人公的小说和电视剧，《楚公案》《神探楚棣》之类的。

沈韶光不扯什么门楣，&ldo;那位少尹性子太冷，儿太散漫，不合适。&rdo;

性格不合实在是古今都好用的托词，楚棣咽下到嘴边的话，挑眉看她，沈韶光微笑。

半晌，沈韶光到底端正了神色，&ldo;儿不管去洛下还是随阿叔去，还是在李相公处，都是先父的女儿，既泯不了这重身份，在哪里都是一样的。这些都是儿当承担的，儿承担着就是。&rdo;

楚棣想起十几年前，就在不远处的宅子里，那个总是从容得有些散漫的人一脸毅然，&ldo;我只做自己当做的。&rdo;

楚棣深深地看一眼沈韶光，还真是亲父女！

沈韶光却又笑起来，颇真诚地说，&ldo;说实话，儿对如今的日子真是很喜欢。阿叔看，儿出宫不过一年，便有了这间酒肆，还买了小宅，假以时日，保不齐能成为长安巨富呢。到时候便在终南山买一片别业，渭水也要一片，阿叔再来长安，我们一起在南山行猎，渭水钓鱼……&rdo;沈韶光惯常给阿圆阿昌他们画大饼，画得遍数多，自己都当真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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